第三百九十八章 旺坡去留

姑姑的悲慘身世，陸楓不敢再去觸及，當初聽到小雅姑姑死亡的噩耗時，陸楓瞬間沖淡了對她的厭惡，可前幾日小雅收到的傷害，又讓陸楓有了些新的想法。

人都是覆雜的，當然對人的評價也是覆雜的。

姑姑在陸楓的生命中只是一個過客，他最為在意的，是小雅。

可姑姑又是橫在小雅之間，一個邁不開的坎，陸楓覺得有些好笑。

“陸楓，你知道嗎？我現在可能沒有之前那麽傷心了，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。”

“你恨姑姑嗎？”

陸楓問道。

“不，我從來沒有真正怨恨過姑姑，姑姑從來都不是一個壞人。”

小雅站在原地，靜靜看著一座高高的墳頭回答道。

“但她絕不會是一個好人。”

陸楓走上前，伸手扶了扶小雅肩膀，怕自己說這些話會傷害到她，給她一些安慰。

“無論在命運的路口轉向哪一邊，都將會是一個全新的世界。只是我從沒有奢望過自己的世界裏會出現你，你就像一顆太陽一樣，讓人感到溫暖。”

走上前，小雅撥開了地上的雪，露出一片泥土，她從背包裏掏出來一炷香，然後劃了一根火柴。

火柴已經熄滅，但香卻沒有完全被點燃。

陸楓想要掏兜，卻被小雅擺手制止了。

重新劃燃一根火柴之後，小雅把冒著青煙的祭香插在濕漉漉的泥裏。

“命運不會像你說的一樣，是一個十字路口，而是像一張蜘蛛網，·你有想過倘若那天我沒有鼓起勇氣去追那輛車，你將會面對些什麽嗎？”

“無論面對什麽，我都認了。”

“其實你也是我蜘蛛網上的選擇，如果當時我沒有做那個決定，當以後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後，我不會認。”

那一炷香的白煙已經升起，繞在墳墓的上方，格外縹緲。

“可你重新讓我燃起了希望。我讀過那麽多童話故事，聽過那麽多英雄救美的故事，卻從來不奢望自己是位公主。”

兩個人，一座墳，在姑姑這位“罪魁禍首”面前，陸楓和小雅好像在陳述當事者的心聲。

“如果沒有姑姑，我們兩個不會這樣站在一起，對吧？”

“你恨她嗎？”

陸楓答非所問，卻徹底戳破了小雅心中最後的防線。

墳前一片白雪，小雅癱坐在地上，泣不成聲。

“我從未想過有這一天，我不奢望那時候你會出現，只是想著以後的日子過得不那麽苦就好了。

但當我坐在車裏，聽到車後引擎的轟鳴聲時，我從未奢望過會是你的到來。”

“但我還是來了。”

陸楓把小雅攙扶起來，兩個人坦然得坐在姑姑的墳前，回憶著初識。

“小雅你要記住，無論什麽時候，死亡從來都不是解脫的唯一方法，對於慘痛的回憶，學著去忘卻，學著去坦然，甚至學著去面對。我明白這些做起來很困難，但無論如何，面前的路都不是只有前進與後退。”

話也還能說到這裏了，陸楓寧可相信是自己的直覺錯了，也不想後悔沒來得及說出這些話。

小雅伸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，回頭報以陸楓微笑。

“姑姑，我從來沒有恨過你，以後我會好好的。”

香盡，人歸。

夜裏的雪下的山巒，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芒，一路無風，安靜極了。

小雅不緊不慢跟在陸楓身後，陸楓停，她便停。

她沿著陸楓踩出的大腳印，一個一個跟下去，樂此不疲。

大雪來得，融化得也快，通往鎮裏的班車只是延遲了一天便重新開通了。

兩個人也沒有多少行李，輕裝上陣。

臨走前，陸楓摸了摸背包裏自己年前取出來的錢，又看了看大弟小弟，沒有打算把錢留給他們。

趁車還沒來，小雅站在大弟小弟面前，絮絮叨叨碎碎念，嘮叨來嘮叨去，還是好好學習多吃飯長身體幾件事。

小雅父親在一旁看著自己的三孩子，手裏離不開的，依然是那個閃耀著紅色光點的煙頭。

一陣推讓過後，陸楓回頭一看，小雅正皺著眉盯著自己。

“姐，車來了！”

小弟叫嚷著，班車已經出現在眾人面前了。

陸楓趕緊提著箱子，然後伸手推著小雅往車前趕。

沒顧得上教訓陸楓，就已經被硬推搡上車了，小雅只要揮手向大弟小弟告別。

“爹~”

“哎！”

小雅父親慌忙擡頭，去迎接小雅的目光。

“我不在家你少抽點煙，對身體不好……”

話還沒有說完，車裏的人就已經叫嚷嫌冷了，讓趕緊上車關門。

“爹，我走了~”

小雅父親擡起夾著香煙的手，揮手告別，此時班車已經發動，開始緩緩駛出了。

“你就是光嘴上犟。”

陸楓看著眼圈紅紅的小雅，說道。

“你是不是給他錢了？”

“沒多少錢，就是點煙錢，讓他抽點好煙。”

“就當我借你的，等回青城之後，我發工資還你。”

小雅伸手趴在玻璃上，急忙擦拭著上面的冰霜，極力想回頭再望一眼。

這或許就是故鄉吧，一個埋藏著情懷與不堪的地方。

陸楓沒來由得感到一陣空虛，不是關於小雅，也不是關於旺坡。

那一年，一輛班車離開了旺坡，車上的人似乎有些留戀，又像是在訣別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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